女人系列－短篇故事創作～她說3(下)

三位少爺都不在家，文琳每天依然把三人的臥室打掃的窗明几淨，

婆婆現在體力越來越差，午睡的時間也拖得很長，

文琳利用婆婆午睡時間，報名附近里辦公室的電腦課程，做家事之餘，她也會偶爾上上網，

反正三位少爺的電腦都空著也沒人用，網路漸漸成為她通往世界的另一個窗口，

從電腦的搜尋和社群功能裡，她陸續查出許多失聯的同學下落，當然也包括葉廷偉，

原來他竟在相隔文琳住處不到兩條街，開設一間承攬廣告設計的工作室，

近在呎尺，兩人卻未知也從未謀面，

有一天文琳到附近市場買菜，故意繞過去看看，是否真的有這一間工作室，

隱身於小小巷弄裡，招牌不大，應該都是做熟客的生意吧!

文琳正打算轉身走出巷口，不期然廷偉也正騎機車拐進來，

兩人都驚訝的嚇一跳，然後相視而笑，半天說不出話來，太多的前塵往事，太久的分別，

即使有話，一時三刻竟說不出來，只有感傷的默默相望...

許久還是廷偉先打破沉默，「我沒認錯人吧! 妳沒有怎麼變，還是一樣窈窕，看到妳太吃驚了，做夢也想不到!」

「來!  都來到這裡了!  就進來我的工作室瞧瞧。」廷偉停好機車急忙招呼，順手就把文琳請進他的工作室，

內部空間不大，其中一間是會客室，簡單的擺了一套沙發和茶几，

另一間是工作室，有兩張大的長方形的工作桌，旁邊擺滿很多繪圖工具，他應該都是在上面畫設計圖吧!

「我開這間工作室已快十年了，原本舊址的房東漲租金，去年才換來這裡，妳怎會突然出現呢?」

文琳老實的告訴他：「我是在網路上查到你的訊息，好奇過來看看。」

廷偉從小冰箱拿出一罐飲料遞給她：「很開心我們還有機會能再見面，這些年妳好嗎?

結婚後妳就石沉大海，我曾經寄了幾封信到妳外婆家，卻從來沒有收到回信。」

「真的喔! 外婆不可能把你的信給我，一定都被她撕了。」

「難怪!  我還以為妳氣我沒本事，不願意再理我。」

兩人久別重逢聊得很愉快，此後一有空，文琳上市場就會繞過來找廷偉閒聊，

遇到他趕圖稿時，文琳也會重拾畫筆，插花式的幫忙，兩人很快又回復到高中時代的友誼，

也興起文琳在自己的秘密小窩裡弄一間畫室的念頭，

經常往廷偉的工作室跑，文琳臉上不自覺的多了一分笑容，她不再只是一隻被囚禁在籠子裡的卑憐小狗，

工作室除廷偉外，還有一位兼差的學妹小玉，她幫廷偉已經好多年了，一路從求學工讀開始，

畢業後除在父親的畫廊工作外，有多的時間她已習慣過來幫廷偉，

自從文琳出現後，她也深深被文琳哀傷中帶著美麗的氣質吸引，兩人也結為好友，她很喜歡文琳。

少青終於退伍了，他對再進修沒有像兩個哥哥那麼熱衷，決定進到建設公司，跟在父親身邊學習，

婆婆的身體這時卻突然惡化，有天在浴室裡昏倒，送往醫院急救已回天乏術，嚴重的腦溢血奪走了她的生命。

兩個孫子緊急從美國趕回來奔喪，

在告別式家屬答禮時，三個孩子嫌棄的不讓文琳站在他們的身邊，當場給她難堪，

承澤也沒有制止，眾目睽睽下，她默默的垂淚躲到一旁，

文琳心中忍不住的感嘆，二十年了，人生中最寶貴的二十年，她為這個家付出寶貴的二十年，到底得到什麼?

這一刻，她得到心碎和心寒的答案。

她什麼都沒有，雖然有個家，老公和她掛名而已，沒有什麼感情，三個小孩雖然是她照顧大的，

卻從來沒有當她是媽，反把她當仇人，她真希望有一個自己的小孩，能夠真正愛她的孩子。

從五年前外婆去世後，這個想法早就在她的心底像漣漪一樣越來越擴大，

她甚至畫了一個夢想中的可愛孩子，掛在老屋畫室的牆上，

越來越渴望有一個孩子，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孩子，一個真正願意愛她的孩子，

明明知道承澤是不可能會答應，這是當年結婚時就談好的殘酷條件，

三位少爺更不可能同意有另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，來掠奪他們的財產，

她和承澤之間雖夫妻多年並無真感情，其實她也不想生一個承澤的孩子，那怎麼辦呢?

她希望生一個廷偉的孩子，而且她希望這個計畫能付諸於實現，畢竟她已三十八歲了。

文琳瞞著承澤進出廷偉的工作室已近一年了，她和廷偉之間，有著一份別人沒有的默契和一絲若有似無的情愫，

但礙於她是有夫之婦，兩人仍謹守應有的份際，並沒有被曖昧沖昏頭，

當然也源由文琳發現小玉其實心儀廷偉很久了，這女孩才會這般無怨無悔的一直來幫廷偉的忙，

廷偉不是不知道，只是他愛文琳更多些，只是他從年少起就深愛的這個女人，依然是別人的老婆，

當年他眼睜睜的無能也無力的放她走，從此成為他心中永遠的痛，

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啊! 

某天晚上，突然接到文琳的電話，聽見向來堅強的她，竟然在電話那頭不停的啜泣，

今天不是她婆婆出殯的日子嗎? 她一定是受了什麼委屈，從平日和她的閒聊中，廷偉多多少少已明白她的處境，

她叫文琳就待在公用電話處，他騎車去找她，他們一起回到他的租屋處，

文琳滿面淚痕，真是讓他心痛啊! 他已不管三七二十一，管他那些道德禮教是非善惡，他忍不住的緊緊擁抱她，

似乎想把全身的力氣都給她，只要能夠止住她一身的哀傷，

「他們憑什麼這樣欺負妳，妳從來沒有虧欠徐家，是徐承澤虧欠妳，

他把妳娶回家，卻從來沒有好好的疼惜妳。」

「早知道他不但不能給妳幸福，還讓妳過得這麼痛苦，當年我們就應該私奔，都是我辜負了妳。」

文琳沒想到廷偉會說這麼多，也說出了心底埋藏的話，原來他始終覺得當年自己辜負了文琳，

他們還來得及嗎? 還有明天嗎? 還有未來嗎?

兩個相愛的人卻無法真正在一起，是一件多痛苦和遺憾的事啊!

廷偉再也壓抑不了多年來深深綑綁的感情，他抱起文琳走到床上，他要讓文琳知道他有多愛她，

就像重新拼貼一個滿布裂痕的磁娃娃，

他極盡溫柔和細心的擁抱和撫觸，漸漸點起了兩人心底熄滅多年的熊熊烈火............

要知道一個男人是不是真的愛一個女人，在肌膚相親的過程裡最難以掩飾，

如果可以的話，廷偉近乎想把文琳融為他的一部分，從此再也不分開，

他再也不希望她離開身邊，他再也無法承受她的離開。

從那一夜起，他們不再壓抑對彼此的感情，

是命運引領他們往前走，還是文琳的期盼成真呢!

兩個月後，文琳發現自己懷孕了，她真是心喜若狂，

從婦產科診所出來，就直接到廷偉的工作室，想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，

廷偉不在，小玉一臉憔悴的坐在工作桌前發呆，一看到文琳更是無精打采，文琳本來打算轉身離開，

小玉突然叫住她「文琳姊，可不可以跟妳談談，我最近很困擾。」

文琳停下腳步，點了點頭。

「妳是廷偉哥多年的老同學，應該很了解他，妳覺得他到底喜不喜歡我，為何最近總覺得他對我越來越疏遠。」

「這些年來，我就只喜歡他一個男生，難道他看不出來嗎? 如果他不愛我，怎麼辦? 我一定活不下去。」

這個二十幾歲的女生一臉哀愁和認真，文琳真不知如何安慰她，她深深體會過失去所愛的人的痛苦，

看到眼前這位美麗的癡情女孩，真不捨得傷害她，

「妳放心，或許他只是最近工作比較忙，沒有注意到妳，妳不要胡思亂想。」

小玉並不清楚文琳和廷偉二十年前曾是班對，

「聽文琳姊這樣說，我就比較放心，希望廷偉哥不要辜負我對他的一番心意。」

唉!  換文琳若有所思，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，既不要傷害小玉，也不傷廷偉呢!

想想遍體鱗傷的自己......曾經滄海難為水啊!  或許她應該退讓，成全他們，廷偉對她這麼好，他值得更好，

越想越打定主意，她轉頭又對小玉安慰了幾句，就離開工作室了。

文琳消聲匿跡了好幾天，後來寄了一封信給廷偉，簡短的告訴他，

她離不開承澤，請廷偉徹底的忘了她，重新好好的生活，不要再打擾她了。

文琳同時做了一個決定，她決定找一天和承澤攤牌，

剛好未久的星期天承澤沒有任何應酬，難得的在家，少青正好和朋友外出，兩人無聊的在家裡大眼瞪小眼，

文琳遞了一杯熱茶給承澤，提起膽子跟承澤說：「我想有一個自己生的孩子」，

承澤沒想到文琳突然冒出這句話，手中的茶杯差點打翻，這個平日沉默寡言的女人，今天是吃錯藥了嗎?

「妳忘了我們是有承諾的，怎麼過了二十年還又提起呢!」

文琳不管，又說了一次：「我想有一個自己生的孩子。」

「別胡鬧了，這個家什麼時候輪到妳做主了。」

文琳終於忍不住的淚水直流.....

「這麼多年來，我任勞任怨的照顧你的母親和三個孩子，從沒有失職，也從來沒要求過你什麼?」

「我只希望能擁有一個自己生的孩子，這是每一個正常女人都會有的心願，難道你不能體諒嗎?」

雖然文琳滿眶淚水和語帶哽咽，承澤仍毫不留情的說：

「我們的情形和別人不同，更何況我答應過三個孩子和他們的外公外婆，絕不會再生孩子。」

「你心中只有自己和三個孩子，何曾替我想過，你有真正愛過我嗎?」

承澤似乎已失去耐心，「別忘了當年我可是付給妳外婆一大筆錢，這一切只不過是一筆金錢交易，

何況都已結婚二十年了，還談什麼愛不愛呢!」

「我有讓妳吃不飽穿不暖嗎? 瞎胡鬧什麼? 造反了。」一肚子氣的想轉身走回臥室。

「我有身孕了，孩子不是你的。」

承澤剛跨出的左腳硬生生收了回來，似乎被文琳的這句話震懾了，「妳說什麼? 」他頹然的跌坐在沙發上。

「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?  拜託你放了我，你的三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，媽媽也已不在了，

該盡的責任我都已盡了，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，如果你從來不曾愛過我，至少請憐憫我，讓我離開吧!」

文琳幾乎快泣不成聲的跪求他，

此刻的承澤一下子蒼老許多，他從來沒想過二十年前從小漁村娶回來的那位青澀小姑娘，

現在竟然懷著別人的小孩，跪在眼前想離開他，難道他錯了嗎? 他不是讓她擺脫窮困，一輩子衣食無缺，

有多少女人嚮往過這樣的物質生活，雖然他也明白前妻生的三個孩子時常刁難她，她仍然應該懂得感恩圖報啊!

「妳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報答我。」他氣憤的甩了文琳一個耳光，

「你盡管打我和罵我，我也不會改變決定，我想離婚。」文琳語氣變得像鐵一般的堅決，這一點讓承澤很意外。

「妳是打算和另一個男人跑了，想丟光我的臉嗎?」

「我不會跟誰走，只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，我會隱性埋名遠遠的離開這裡，

永遠脫離你的生活圈，不會讓你任何商場上的朋友得知這件事。」

「如果你不讓我走，就是逼我在這個家自殺，我寧可死也不願意和肚子裡的孩子分開。」

文琳的眼神充滿一種無法撼動的堅定，連承澤都強烈感受到，看來是再也無法挽回和改變了，

也罷! 承澤低頭沉思，憑他目前的財力，想要什麼女人得不到，多的是投懷送抱者，天涯何處無芳草!

留下一個已無心守在身邊的女人，遲早會給他捅出更大的簍子，將來讓他更顏面無光，

一思及此，他對文琳揮揮手「算了! 妳走吧，但別想我再給妳一文錢。」

文琳很快的在短短半月內，透過律師辦好一切離婚手續，就搬出徐家，真正回到老屋子。

她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，也沒有告知承澤她的落腳處，

反正他也根本不會在乎，文琳徹徹底底的與徐家的過去完全切割。

二十年啊!  仿佛是做了一場夢!

她揹起了畫板和畫袋走向沙灘，很快的藍藍的遼闊大海就出現在眼前，

從今而後，再也不用趕時間搭車回哪裡，她可以從白天畫到黃昏，從黃昏畫到夜空滿是星星，

她在沙灘上搭起畫架，畫板上貼好畫紙，慢慢的拿出畫筆......

一面左手輕撫肚子裡的孩子，她有預感應該是個小壯丁，就像她畫室牆上畫的小男孩，

她溫柔的對著肚子裡的小男孩，喃喃的說：「謝謝有你，謝謝你陪媽媽一起作畫。」

「你會想念爸爸嗎? 不必擔心，爸爸如果真有心，爸爸如果沒有跟小玉阿姨結婚，他總有一天會找到我們。」

「就算爸爸沒有找到我們，你還有全世界最愛你的媽媽，你永遠都不會寂寞的。」

文琳一邊畫圖一邊不停的對著肚裡的孩子說........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