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魚的故事
小時候,我只要又蹦又跳又笑的,外公就說：「看你的嘴巴咧得跟木魚一樣。」我就會用小拳頭敲著自己的雙頰說：「木魚、木魚,快快把肚子裡的經典吐出來呀！」
木魚的肚子裡怎麼會有經典呢?看媽媽坐在佛堂裡唸經,用小木棰敲著木魚,嘴裡唸得又快又好聽,我就想到是木魚把經都從牠張著的大嘴巴裡吐出來,讓媽媽撿到了。因為外公給我講過木魚吞經的故事：
唐僧去西天取經回來,走到一條大河旁邊,一看沒有渡船,正不知如何才能過去,卻看見一條大魚慢慢游向他來,張開大嘴和唐僧打招呼：「師父呀!您要過河嗎?來, 爬在我背上,讓我揹您過去。」唐僧驚奇地問：「你這條魚怎麼會說話呢？」大魚說：「我修練好多年,已經快要得道成仙了,今天也是有緣,遇到您這位虔誠的師傅。讓我為您效勞吧。」唐僧非常感謝地伏在大魚背脊上,雙手緊緊捧著寶貴的經典,讓牠背著慢慢游向對岸。
游到半中央時,大魚心裡忽然想道：「聽說這些經典代表著最最高的智慧和福澤,唐僧千辛萬苦向西天求來,如今全部都在我背上,如果我把這些經典統統吞下肚子去,我不就可以馬上得道成仙了嗎？」想到這裡,大魚完全忘掉開始原是要幫忙唐僧的那番心意,就漸漸地將身體向河心沈下去,把唐僧整個淹沒在水裡。經典也紛紛散落在水中,大魚就拼命張大嘴巴一本本把經典吞下去。正在這個時候,唐僧的徒弟孫悟空趕到了。他一把救起師傅,又趕緊搶救經典。但是一大串已經被大魚吃到吞下肚了。孫悟空憤怒地捉住大魚,從耳朵裡抽出金箍棒,使勁敲打牠的肚子,大魚忍不住痛,才把經典一本一本再吐出來,但是仍有一小部分沒有吐得出來。孫悟空指著大魚責備說：「你這條大魚,既愚蠢又有私心,哪裡還成得了仙,悟得了道?現在罰你做條木頭的魚,一輩子在佛堂前面趴著,供善男信女們敲打,也好贖你的罪過。」
因此這條大魚就變成了一條木魚,擺在佛堂前的香爐邊,和尚唸經時用木棰敲著牠的大腦袋瓜,要牠把剩在肚子裡的經典在吐出來。可憐的大魚,只為一念之差,永遠得忍受著枯涸和被敲打的痛苦。不知要經過多少億萬的敲打,才能抵得過牠的罪孽呢?
外公講完故事,又對我說：做好事、做壞事,都只在一念之間。大魚原打算幫助人,由於一點自私心,反轉成害人之心,實在太可惜了。何況天下那有那麼不勞而獲的事,別人辛苦得來的成果,怎麼可以佔為己有呢?
木魚吞經的故事,外公講了又講,我的嘴雖然咧得像木魚,卻不能像木魚那麼貪心呢。
本文擷錄自《琦君說童年》/三民書局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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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琦君文感懷斯人,其文風猶在可惜斯人已遠離………..
